本文摘要：泉源 | 浙大蒋研中心（作者：罗志田）编辑 | 学术君很兴奋专家审稿问题能有一个专门的讨论时机，这个问题简直到必须探讨的时候了。匿名专家审稿是一项外来的规则，我自己从1999年起，曾多次撰文呼吁学术刊物实行这样的审稿制；但在各刊物广泛推行匿名专家审稿制后，又深感我们的学术期刊和学者都还不很适应这一制度。作为潜在的审稿人，我首先要做出“自我品评”——我们可能还需要学习怎样作为“专家”举行审稿。

泉源 | 浙大蒋研中心（作者：罗志田）编辑 | 学术君很兴奋专家审稿问题能有一个专门的讨论时机，这个问题简直到必须探讨的时候了。匿名专家审稿是一项外来的规则，我自己从1999年起，曾多次撰文呼吁学术刊物实行这样的审稿制；但在各刊物广泛推行匿名专家审稿制后，又深感我们的学术期刊和学者都还不很适应这一制度。作为潜在的审稿人，我首先要做出“自我品评”——我们可能还需要学习怎样作为“专家”举行审稿。

在我有幸读到的海峡两岸的审稿意见中，不时看到对受审论文的品评是未曾对（审稿人认为须要的）某些部门展开讨论。不少是要求一篇探讨详细问题的论文做出越发“系统全面”的叙述，有时也要求对论文主题的历史配景做出学界并未告竣共识的长程综合叙述。

孔夫子曾说，“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礼记·表记》）。我们这些可能接受审查任务的人，或当记着这一提醒。不外我这次更多是为刊物进言，希望大家配合努力，以提高刊物的学术品质。我的基本看法是，专家审稿的目的是资助刊物处置惩罚来稿，而不是代表一种“正确”的学术法式，来控制甚或取代刊物决议是否接纳来稿。

现在盛行一句话，“生长是硬原理”。办刊的目的，就是要使学问发扬光大，而不仅仅是守成。

最重要的是，文章的优劣险些可以决议学术刊物的生命。在其他领域里，很少有人愿意把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委托他人。现在由于对所谓“法式正义”的强调，完全尊崇审查意见，实际即是刊物把用稿的决议权让给审查人。

尤其我们的“学情”与外国差别，外国学刊通常只有一两位学者担任编辑，许多事不得不假手他人；但他们的主编在学力所及的规模里，却也有时自己负担责任，并不都依赖外在的审查。而我们的刊物，特别是专门的学刊，往往有一个职业编辑队伍，这些人许多具有不低的学养，故至少在其学力所及的规模里，不必什么都以外审专家意见为准。

在一个世风出了问题的时代，对于包罗学术在内的糜烂是必须警惕的，确实应将防止“学术糜烂”落实到法式上。但我们一定不要忘了学问自有的目的和学术生长的需要，不能让防弊的思量压倒了学术的建设。岂论什么样的学术评审，不宜坚持了法式，却疏忽了学问的目的自己。窃以为刊物必须注重自己的主体性，让专家审稿为我所用，而不是被法式绑架，使一些具有突破性的好文稿被僵化的“规则”所杀，却接纳一些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无多推进的文稿。

今日担任各学刊审稿人的，多是有些成就和资历的人。这些人可能更倾向于维持既存花样，不易接受新的思路（甚至差别的言说气势派头）。因此，有突破性的研究，往往使维持既存思路者发生不舒服的感受（中外学界类似的事例屡见不鲜，连爱因斯坦都有不为人所识的履历）。这是学术评审与生俱来的逆境，且通常越强调“规范”者，越难容忍和接受具有挑战性的研究。

我接触到的不少编辑，都说现在好稿不多。不清除一些有突破性的好稿，就是为守成的外审所毙。

怎样使有突破的优秀稿件不被眼光已固化的外审“专家”所抹杀，恐怕是办刊者的一浩劫题。另一方面，那些四平八稳的文章，往往最容易通过审稿关。我听到不少编辑自己也诉苦学术论文的“低水平重复”，而那些品质较差的论文得以揭晓，恰是经由“外审”的。

学术研究是一个生长的历程，最不需要的就是“尺度化”的牢固产物。在一个提倡创新的时代，怎样拒绝平庸，是对学术刊物的又一重大挑战。越是好的刊物，越需要注意这一点。

因为这不仅牵涉到刊物的声誉，更直接影响到未入道或初入道者的学术生长路向——好刊物上的文章，是年轻人学习的样板。如果他们以平庸为鹄的，我们的学问就没什么希望了。

通常能引起争议性看法的稿子，就意味着具有突破性。一位同行曾引外洋某学刊编辑的话，说他们收到两份都赞同使用的审查意见，并不怎样兴奋；反倒是收到两份对立的审查意见时，可能意味着来稿触及了敏感的前沿问题，常会在斟酌后优先使用。只管中外“学情”有些差别，这类建设性的做法仍可为我们的刊物参考。岂论接纳什么样的审稿方式，当尽可能为具有突破性的文稿和学人提供揭晓和生长的空间，特别需要勉励而不是遏抑厥后者建立新说（沿用一句套话，即用稿向年轻人倾斜）。

实际上，不仅是用与不用的意见对立值得注意，就是两篇主张退稿的审查意见，如果退稿的原因对立，编辑部也不妨加以关注。某重要刊物的主编就告诉我，曾有一文，两审查意见皆主张退稿，但一说其过于标新立异，一说其全是陈词滥调，两者显着对立。依我的陋见，这很可能就是具有突破性的稿子。该刊为尊重法式，只能退稿。

然若能予以进一步的斟酌，或许一篇以后发生较大影响的文章就泛起在这刊物上了。尤其今日学术看法多元，学术尺度也多歧。纵然在不宽的同一专业规模里，差别的人对详细问题的认知可能截然不同。一两位“专家”对详细论文意见的相近，可以决议一篇论文的运气，却纷歧定准确反映出“学界”的看法，也不必就是“正确”的意见。

赵良曾对商鞅说过，“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史记·商君列传》）。对于一篇稿件，同是赞成或阻挡，差别的审稿人，至少对我而言，分量可以很纷歧样；但在法式眼前，千人中的“一人”和“一士”则是等值的，因而也就成了等质的。于是“谔谔”之声很可能淹没在众多“诺诺”之音中。我猜许多编辑原来心里其实有杆秤，只是在法式性的规则眼前，将这杆秤暂时束之高阁。

不外，放置的时间久了，那杆秤可能离编辑越来越远，终因生疏而淡出编辑之心。中国古训早就说，“人生而静”是天性，但“感于物而动”，遂在外来影响下发生种种反映，形成“好恶”。由于“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倘若“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则“天理灭”，终因“物至而人化物”（《礼记·乐记》）。在一个因注重效益而使生产机械化的社会，物对人的影响愈甚。

所以马克思一直关注资本主义怎样使人物化，亦即担忧人可能变得近于机械。如果我们的编辑把用稿的责任让给审稿人，自己只“坐收”审查判定的结论，则心中有秤的自主编辑“人”，也可能物化为心中无秤的机械编辑“者”。其实专家也可能犯错误，所以我们不必太过迷信匿名专家的审稿意见。

希望我们的刊物编辑特别是主编，有足够的自信和负担。在学力所及的规模里，遇到自己感受好的文章（或有值得信任的学人力荐），似不必非尊重外审意见不行，甚至可以不送外审。一篇论文自己是否立得住，大要略经时日即可知悉。

有专业能力的编辑若确信能直面时间的磨练，正不必担忧在法式上是否“学术正确”。否则，纵然到处谨守规范，也不外做到“法式正确”而已。一位重要刊物的主编私下说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学术配合体意识的养成。

学术是天下的公器，这公器要大家维护，包罗作者、编辑和审稿人。而在维护配合体之时，永远不能忘记学问自己。

差别的人可能有差别的分工，但人人都有自己必须负担的责任。有些人在自谦时会说自己不外是在多种任务中担任通报的“二传手”，其实排球的二传手不仅是球的通报者，更是整体球队的组织人。

学术刊物的编辑，在学术配合体中或正起着组织人的作用，对学术生长负有重要的责任。如果这个配合体酿成了一个大家竞相推诿、提倡不卖力任的社区，绝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千万不要忘了学术刊物的主体性，让学术酿成被法式控制的仪式和演出——大家坚持了法式的正义，却忘记了设置法式的目的。学术不能没有规则，然或以疏而不漏为宜。若法式性的“文网”太密，可能危及学术生态，泛起水至清而无鱼的现象。虽然看起来透亮，却不支持学术生命的发展。

固然，任何规则，都不行能有百利而无一弊。只管匿名专家审稿制的推行泛起了这样那样的毛病，我也并不因此就主张不实行此制度。恐怕还需要作者、编辑和审稿人继续努力，一方面充实认识到专家审稿制自己的局限性，同时也可在游泳中学会游泳，使这一规则在实践中逐渐完善。

我对一流学术刊物的期望是：只管让更多优异论文泛起在自己刊物上，而不是让金子在别处闪光。本文泉源：浙大蒋研中心（作者：罗志田）转载本文请联系原作者获取授权，同时请注明本文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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